#3
第二天清晨，李马克穿着便服出现在了山脚下。
一身黑，黑帽衫、黑裤子，还有黑色的防风外套。衬得他整个人更加英气。
他看见一路小跑过来的李东赫，笑着招了招手。
“穿这么少，不冷吗？东赫同学？”
李东赫自从昨天与李马克同学相认，面对这个李警官就莫名地更紧张了，甚至连看到李马克这三个字都会头昏耳鸣脸蛋发烫。接到李马克的电话他撒腿就跑来了，忘了身上只套了件卫衣。
“没事儿，我不冷。”太丢人了，李东赫只能嘴硬。“咱们赶紧出发吧。”
李马克狐疑地看着面前发抖的人。取下背后的包，掏出一件黑色外套递了过来，跟他身上那件是一模一样的款式。
“穿上点吧，早晨山上露气重。”
李东赫脸红了红，看看冲他微笑的李马克，还是接过了衣服。
拒绝美女帅哥好意的人，必遭天谴。
“你带了什么东西，这么大一个包。”李东赫穿上了外套，又是熟悉的肥皂香。他有点尴尬，摸摸鼻子，试图转移话题。
他瞥见李马克的背包里鼓鼓囊囊的。
“都是用来瓮中捉鳖的好东西。”李马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，语气也调皮起来。
李东赫发动电瓶车，带着李马克上了山。偌大的山区静得怕人，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。冬天景区的客流量本就不大，更何况前两天还出了人命案子。尽管领导联系了媒体按着不让发稿，但21世纪哪有不透风的墙。以前景区每天都要抓很多偷偷挖野菜打果子的居民，这几天就连他们也不敢来了。
经过岗亭就是后山区。李东赫扯出一个笑脸跟值班的同事打招呼：“我哥从国外回来了，没来过，我带他转一圈。”
今天值班的是张姐，平时挺喜欢李东赫，两人关系不错。她看看李东赫，又看看副驾驶的李马克，笑着调侃道：“小李你不是独生子女吗？哪来的哥。”
“啊，表哥表哥，远房的。”
过了岗亭，李马克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，“你的谎话编得真快，东赫同学。”
“那是。”李东赫嘚瑟起来：“以前黄仁俊逃课去网吧都是我给他编借口。他这个人平时屁话挺多，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，还得我给他圆……”
“黄仁俊？”
“嗯，我发小。你知道发小吧？就是一块儿长大的哥们儿。我俩打出生就认识，一块儿光着屁股长大的……”李东赫一提起跟黄仁俊的英雄岁月就眉飞色舞起来。
“前面快到了吧？”李马克沉默了半天，突然出声打断李东赫的演讲。
“哦，对，到了到了。李警官，就是那儿。”李东赫指指那棵歪脖子树。
“我还挺喜欢你叫我哥的，以后继续这么叫吧。”李马克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：“叫李警官太见外了。”
李东赫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。
两人停了车，往案发地走去。那棵树在一个小土坡上，土坡有点陡，想爬上去也不是那么容易。
李马克身手矫健，爬坡的功夫，还顺便伸手把正在往下滑的李东赫拉了上来。两个人就这么撞了个满怀——
李东赫被李马克一条胳膊环抱着，李马克好看的手还揽在他的腰上。
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近在迟尺，鼻尖扫在他的额头上，痒痒的，两个人就这么脸贴着脸交换呼吸。
良久，李东赫回过神，羞红了脸。他其实挺想装柔弱在李马克怀里多呆一会，但想想现在实在不是该干这种事的时候。他在心里叹了口气，抬起胳膊拽住手边的野草，呼哧呼哧地挣脱了李马克温暖的怀抱。
“没关系吗？”李马克盯着他的脸，轻轻问，眼里都是关怀。
李东赫咬着牙坚定地摇头：“没事，咱们查案吧。”想了想又加了句，
“哥。”
“好。”李马克终于又露出了笑容。
面前的歪脖树叶片掉光了，只剩粗粗的树干曲折着向上生长。这里跟出事之前没有任何区别，李东赫甚至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事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。
一旁的李马克蹲在树边整理背包，他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，递给李东赫：“喝点水吧，东赫同学。”
同学同学，同学你个头。
“你都当我哥了，还叫同学，不觉得别扭吗？”李东赫心里窜起无名火，借着火气脱口而出：“我小名叫小东，反正我爸妈都这么叫，你叫不叫都行，随意。”
……
说完李东赫有点后悔，不敢低头看李马克的表情，干脆靠在树上，一只手抠着树皮。
李马克突然站起身，把噘着嘴的人揽进了怀里。一时间李东赫浑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，动弹不得。
半晌，李马克轻轻松开手臂，深深望着李东赫漂亮的眼睛，抬起一只手抚上他的小脸，从光滑的额头一路抚摸到微翘的嘴唇。然后他的手指就停留在鲜红的唇瓣上，温柔地摩来蹭去。
李东赫一颗心跳地飞快，他仔细感觉着从嘴唇传过来的阵阵酥麻，一波又一波，直到遍布全身。
“小东，”
“嗯？”
“能帮我个忙吗？”
“嗯。”
“……我的卫星电话没电了，你能回去帮我充一会吗？”
啊？
李东赫脏话差点脱口而出。
但看李马克一脸认真，他只能生生咽回肚子里。
“知道了……”寒冬腊月里，李东赫感觉自己像被泼了盆冰水，很失望，又不好意思把失望表现地太明显。
他爬下土坡，不情不愿地发动了电瓶车，然后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，临走还对李马克客套了一下：“哥，注意安全。有什么事一定给我打电话。”
一半是客套，一半是真心。
“放心，小东。”李马克看着李东赫的眼睛，认真地回答。
李东赫回到办公室，给卫星电话插上充电器，果然显示电池低电量。
“出来也不知道提前充好电。”他自言自语嘟囔着，嘴角不自觉地翘起，想起刚才那一幕他心脏还是怦怦跳。李马克的手有点凉，触感好像一勺香草冰淇淋。
不对，李东赫摇摇头。
那像清爽的冰镇西瓜？
也不对。
是山上的山泉水，李东赫想起来了。
涓涓细流，却清冽甘甜，流了李东赫满心满肺，润进他每一个毛孔。
不过他觉得李马克也挺奇怪，早在好几年前各大运营商的信号就已经实现景区全覆盖了，还用什么卫星电话呢？
他不知道吗？不可能。
一瞬间李东赫又开始心慌了，他想起李马克的眼神，很熟悉，那是小时候老爹每次出警前看向他的眼神——
“小东要乖，在家听妈妈的话。”
小小的李东赫拽着爸爸的衣角：“那爸爸什么时候回来？”
“爸爸呀，爸爸抓完坏人就回来。”
……
李马克站在树边目送李东赫，直到那辆红色的小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。
他重新背上了背包，把一个薄薄的美工刀片藏在手心里，向山坡更高处走去。
没走几步，李马克就感觉背后有很轻微的喘息声。他不动声色，自顾自地往前走。果然，喘息声越来越近，紧接着，他就被一双力气极大的手臂死死勒住了脖子。瞬间他就有些缺氧，眼前发黑，金星直冒。
但是李马克也不是吃素的，他一手扣住那手臂，腾出另一只手狠狠给了那人腹部几记肘击。身后的人吃痛闷哼了一声，并没有松手。李马克只能伸出手里的刀片，用两根手指夹着，对着脖子上那条胳膊狠狠划了一刀。那人又痛呼一声，最终还是扛不住，松开了李马克的脖子。
此时李马克也有些站不稳，还是强打起精神，趁着双方缓冲的功夫，回身对着那人的脸给了一拳，然后快速伸手拽下了他的面罩。
只见这人身材魁梧，四方脸，小眼睛，脸上有大大小小五条疤。他看自己的面罩被李马克攥在手里，索性也不伪装了。对着李马克邪邪一笑，露出一嘴又黑又黄的牙。
“李警官，你可真是阴魂不散。”他慢悠悠地开口，操着一把砂纸一样的嗓音。
“不想见我那就别在我眼皮底下犯罪。”李马克攥紧了手中的刀片。
“李警官没听过吗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只是我没想到，这荒山野岭你都能寻着味儿找来。看来上次被贬地不够狠啊，还是没让你学聪明。”
“过奖了，荒山野岭也好，市井街边也罢，随你逃到哪我都能抓住你。”
那人哈哈笑起来，声音如锉刀一般：“那这次爷爷可不给你机会玩儿躲猫猫了，”他收起了那嘴黄牙，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：“小警察，不知死活。”
他从身后的枪袋里抽出一把54手枪，打量了李马克一下，又轻蔑地笑了笑，把手枪塞了回去。这人比李马克高出半头多，身形也很壮，明显不想把李马克放在眼里。
“小警察，爷爷今天就站在这儿让你抓。”
脚下的油门踩到底，李东赫在盘山路上疯狂飙着车。经过一个拐弯处，车速突然慢了下来。
“艹！这会给老子没电！”李东赫狠狠踹了电瓶车一脚。后山出了事，单位里也人心惶惶，没人顾得上充电这种琐碎的小事。
他此刻心急如焚，也管不了那么多，把车扔在路边就撒腿往后山跑去。
李马克摸着外套兜里的手铐，双眼死死盯着对面的大个子。两人周旋起来。
突然，大个子飞扑过来想抓住李马克的衣领，李马克一个闪避，顺势铐住了他的一只手。那人没预料到这一招，一看情况急转直下，手铐已经牢牢地挂在了手上，有点慌了神。索性扛起李马克抱摔在地，两个人扭打在一起。
这人力气奇大，几轮肉搏下来李马克体力有点不支，只能顶着一口气，拼命用手铐去扣他的另一只手。
看李马克终于有点泄力，那大个子也顾不上刚才自己吹的牛逼了，用没被铐住的那只手摸向了腰间的枪袋。他不停用身体当障碍物，李马克看不清他的动作。
“艹！”有人大喊了一声——
“嘭！”树林里的鸟被惊得四散奔逃。
李东赫爬上山坡就看见那人在偷偷地扣扳机，而枪口正是对着李马克。他急火攻心，顾不得三七二十一，使出吃奶的劲儿照着那人背后飞起就是一脚，直踹他的脊椎骨。
那人冷不防被袭击，手里的枪打偏了。
“嘭！”又是一枪。
只听那人嚎了一声，随即双腿一软跪了下来。他的小腿被子弹贯穿，留下一个血洞，正乎乎地往外冒血。此刻他疼得双手撑着地，身体打颤。
不远处，罗渽民举着枪走了过来，枪口还冒着烟。
等李东赫反应过来的时候，大个子那把54手枪已经在李马克手里了。
“这次希望你记住，随你逃到哪我都能抓到你。”李马克弯下腰铐住了他的另一只手。
短短几天，李东赫第三次踏进派出所。
他坐在审讯室门外，里面的审讯已经进行了三个小时。
门开了，李马克和几个同事走了出来。
“怎么样？”李东赫连忙凑上去问。
李马克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供认不讳。”
“呼……”李东赫心里堵着的大石头总算放了放。“接下来怎么办？”
“移交法庭。”
李东赫看着街边一闪一闪的霓虹灯，有种后知后觉的感动。他觉得活着真好，洗脱了罪名真好，李马克平安无事真好。
李马克开着车，瞥见旁边的人张着嘴，不知又在想着什么出神。回想起今天的惊险场面，如果不是李东赫那一脚，自己很有可能已经不在这了。
李马克很愧疚，当时用尽办法把李东赫支开，就是不想让他直面血腥和罪恶。
但到头来他的命还是李东赫救的。
“今天是不是吓坏了。”李马克柔声问。
“嗯……”李东赫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这个。他确实吓着了，但更多的是愤怒。
他气李马克什么都瞒着他，既然要他配合还不告诉他计划。
但他转念一想，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愤怒呢。自己不是警察，也不是李马克的什么生死搭档。不过是碰巧卷进命案，还差点被捉去当了替罪羊的普通人。一个毫无自救之力，只能等待别人来救的人，没资格对李马克愤怒。
李马克看他这样，有点不知所措，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。他沉默了良久，说：“要不先送你回家？”
“……”
转头一看，原来那人已经靠着车玻璃昏睡过去了。
李东赫是真的累了，他这个一身懒肉的体能废柴今天竟然从前山一路跑到后山。还进行了拯救李马克的极限运动，那一脚，连他自己都感叹：国足要是有我早就出线了。
李马克不忍心叫醒他，只好向自己家的方向开去。
到了楼下，李东赫还睡得跟死猪一样。李马克叹了口气，把他打横抱上了楼。
安顿好这位睡神，李马克才想起他们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。打开冰箱只有几片过期的干面包和生鸡蛋，他这个人什么都不怕，就怕做饭，煎鸡蛋都能把锅煎漏那种。
最终他还是叫了个外卖，不祸害自己家厨房了。
小米粥、素包子、鸡蛋饼。有点像早点的夜宵，李马克突然被自己幽默到了，“嘿嘿”地笑出了声。
“哥，你笑什么呢？”李东赫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。他被鸡蛋饼香醒了。
“咳，没什么。”李马克有点尴尬，“吃点东西吧小东，不然胃要饿坏了。”
这声“小东”李东赫还是挺受用的。他美滋滋地在餐桌旁坐下，狼吞虎咽起来。李马克一边喝粥一边盯着他看，李东赫的嘴不大，吃起东西来像个啮齿类小动物。
李东赫吃了一半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，他放下了手中的饼：“能给我讲讲吗？”略带试探地瞧着李马克。
“什么？”
“案子。”李东赫看李马克没反应，有点心虚：“要是涉密的话不说也没关系……”
“这个人叫葛老六，外号铁钩子。”李马克盯着碗里的粥，缓缓地开口。
TBC
（涉及一些专业的内容基本都是本人杜撰）